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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台灣,是以勞工階層的血,供養頂層階級的豪奢

  • 2017-7-18
  • 文/劉庭安/我所見的世界
  • 圖/bryan...
圖片來源:<a href="https://www.flickr.com/photos/bryans

圖片來源: bryan...,CC Licensed

台灣其實是以工薪階層的血,去供養頂層階級。政府給了財團便宜的地皮、低於成本的工業用電、大量的免稅條款、不用罰錢的污染、並以科技替代役提供財團近乎免費的「奴工」。新興企業要如何和這樣的龐然大物競爭?

台灣的經濟起飛比中國早了幾十年,也更早遭遇到經濟發展停滯、貧富差距擴大、中產階級上升無望的焦慮困境。台灣人可以站在一個過來人的旁觀者角度(當然是很無奈的過來人),去看中國今天同樣發生的問題,而這其中有些思考也值得我們借鏡。

殘酷的真相:階級固化不是「社會病了」,那是人類歷史的「常態」

原文作者指出:中國社會在過去幾十年改革開放,私人財富迅速累積後,開始進入經濟放緩,貧富差距逐漸拉大的情況。許多人說階級固化、上升通道關閉是「社會病了」。但殘酷的事實是,社會沒病,階級穩定才是人類社會的常態。

在歷史上,階級大幅動盪是相對少數的「異態」。這也是為什麼「舊時王謝堂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」會流傳千古,因為豪門要流落到底層本就是很稀奇的事情。

無論在東方或西方,在大部分的歷史中,階級都是十分穩定的。在和平年代,底層上升通道並不是沒有,但多半是透過頂層階級精密控制的,譬如用科舉考試選拔少量寒族子弟充作底層官僚。

而在過去中國的歷史當中,我們往往能夠看到一個循環:新的王朝建立,財富土地重新分配,且相對平等;和平時代豪門兼併,平民淪為赤貧農奴,造成起義動盪;新王朝建立,再重新走一次循環。

二戰之後的世界,正好就是階級最動盪、流動最迅速的時代:從社會主義走向自由市場的政策改革紅利,戰後嬰兒潮所湧現的大量「人口紅利」,外加技術革新及跨國公司的全球化發展,給了亞洲年難得一遇的機運,在經濟上高歌猛進,也讓好一群人發家致富,從底層流動到上流階級。

在百度百科上有個詞條叫作「鳳凰男」,借意於雞窩裡飛出來的金鳳凰,指的是那些出身貧寒,辛苦到城市打拼,留在城市工作生活的男子。

雖然鳳凰男在影視節目和輿論裡時常是被取笑的對象。譬如說他們無法適應城市生活、過於吝嗇小氣、因為來自農村而自卑等等。但公平來說,當鳳凰男多到可以成為一個詞條、一種刻板印象、一個可以取笑的標籤,其實正代表了有很大數量的貧困青年,在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階段,提高了自己的社會階級。這是社會保持很高的向上流動性的縮影。

但這樣的快速流動,隨著全球經濟放緩,已經接近尾聲了。

把這個觀點放到台灣,其實從經濟起飛、台灣錢淹腳目、愛拼才會贏的過去,到起薪 22K、青年失業率達雙位數(12%)的現在,同樣體現了從階級動盪到階級固化的過程。只是因為台灣發展得比較早、市場體量小、飽和速度快,遇到天花板的時間發生更快一些而已。

原文作者指出階級固化才是人類社會的常態,而頂層階級之所以是「頂層」,是由於他們掌握了規則的制定權,會竭盡全力地透過「規則」去捍衛自己既有的階級和利益。因此除非是發生了革命、變動,階級固化幾乎是不可逆的。

城堡裡的人

原文作者給出了一個非常具象化的方式描繪當今社會。世界是由一個三層的同心圓組成的。最內層的「城堡」裡住著既得利益的頂層階級;中間層的「外城」住著試圖透過學歷和知識進入城堡的中產階級;而最外層的「鄉野」住著居於弱勢的底層階級。

頂層階級在歷史上有眾多的名字:貴族、豪門、世家、門閥、二代、既得利益團體。無論叫什麼,當他們成型之後,首先會搭一座「城堡」。

城堡的第一功能,是防止別人再進來,所以先進來的人,會不斷增加城牆的高度,以阻礙城外的人擠進來稀釋自己的特權:頂層階級會為自己的子女設置「玻璃地板」,為他們提供頂級教育、社會人脈、企業接班、信託基金、安排就業、創業資金。確保子孫不會跌到底層去。換言之,城堡裡的人會確保城外的人進不來,城內的人不會掉出去。

而城堡滿了,大門就會關上。我們這代人剛好就在城堡大門剛關上的時代。

城堡外的人

城堡外的第一群人,就是常常被唬弄是「穩定社會」基石的中產階級了。中產階級,或者我們說實際一點,所謂「靠腦力打工」的專業人士。這些人是會計師、投資顧問、律師、醫生、教師、工程師。靠著自己的腦力,而不是靠著資本或天生的社會地位獲得報酬。

說得殘酷一點,「中產階級」的本質,其實就是城堡裡的人的傭人和隨從。他們靠著服務頂層階級,賺取一份尚算體面的收入,對社會也還有些話語權。

中產階級是城堡外矮一截的外城,護衛著頂層階級。中產階級作為城堡的外城,也有自己的城牆。核心差別在於中產階級的城牆是專業知識,而頂層階級的城牆是血緣關係。

將財富和權力留給下一代是人類的本性,而頂層階級的婚嫁常常是同階級流動,因此頂層階級最終往往成為了沾親帶故的小群體。

中產階級的「專業之牆」比頂層階級的血緣之牆還要矮得多,所以時不時就有人可以翻進來。而中產階級往下掉落也比城堡內的人容易得多。

這導致當城堡之門關上時,中產階級變成非常焦慮、充滿不安全感的一群人:擠進城堡裡是千難萬難,掉落到鄉野卻是極為容易發生的事情。

中產與底層的通道一直相當順暢。通過寒窗苦讀,底層成功翻牆成為中產的人不在少數,這些人相信個人奮鬥能夠改變階層。但他們或他們的子女要再往上爬,就是完全不一樣的規則了。

城堡的後門:招安、雞湯、換血

當然在成熟理性的社會,城堡裡的頂層階級一定會給城堡開個「後門」,保留小規模的社會流動。這麼做有幾個原因:

第一:將危險份子吸納到自己的陣營

在任何社會裡,底層的戾氣和絕望都是必然存在的。但底層的戾氣需要需要知識分子的引導才會變成火藥。看看法國大革命和美國革命,雖然被壓榨的是底層人民,但跳出來號召革命、運籌帷幄的都是知識分子,而最終分蛋糕的也是這些人。

要適當的宣洩社會底層的戾氣,最好的方法就是給點甜頭,把潛在威脅弄進城堡裡。

在台灣,國民黨當年吸收本地菁英、籠絡農漁會等地方樁腳,維繫自己的執政正當性就是這樣的哲學使然。

第二:給社會灌雞湯

說到雞湯之最,就不得不提美國夢了。真的不得不佩服美國的政客和媒體,不斷地給國民洗腦。只要人們相信自己能夠靠著能力和才智提昇階級,無論這件事是不是真的,只要大家都這麼相信,大家都活在這個集體幻夢裡,社會就會是穩定的。

當然,「三分真七分假」,才是頂級雞湯。所以媒體時不時就要捧出一個美國夢樣板大肆宣傳。連美國前總統比爾·柯林頓都不斷宣傳自己是來自阿肯色州的小鎮青年,靠著自己的努力成為美國總統。

背後的訊息是:只要你肯努力,就可以當上美國總統。你之所以不是,是因為你不夠努力。

你信不信不重要,反正有很多人信就好。

第三:給城堡裡的人換換血

頂層階級需要透過小規模換血的方式,來彌補自身後代太差的情形。城堡內也不是鐵板一塊,頂層需要引入新居民來保持活力,時不時敲打對手。城堡中的頂層甚至不惜打開向下掉落的通道,來警示城堡內的食物鏈下游。

台灣的階級固化和創新阻礙

中國大陸過去的兩波「底層造富」活動當中,首先是由於政治改革的政策紅利,再來就是近十年的互聯網創業風潮。幾個腦袋靈光的年輕人外加幾台電腦,關在小屋子裡熱火朝天的奮鬥,就可能給他們做出改變世界的產品。這十年來的互聯網時代是創業門檻降低,底層能夠逆襲成功的黃金年代。

然而,台灣政府在過去十年中,雖然也不斷嚷嚷著要數位革命、要創新創業、要自有品牌、要從製造業轉型。然而為什麼不管怎麼搞,都是失敗呢?為什麼台灣沒有在互聯網時代創造出改變世界的產品呢?

部分原因是既得利益的城堡中人會竭盡各種手段去保護自己的利益。譬如說,政府給了半導體大財團便宜的地皮、低於成本的工業用電、大量的免稅條款、不用罰錢的污染、並以科技替代役提供財團近乎免費的「奴工」。新興企業要如何和這樣的龐然大物競爭?

台灣其實是以工薪階層的血,去供養頂層階級。這種情況下,期待頂層自動自發的革自己的命去推動產業升級,當然是不可能的;同時工薪階層已經被吸得油盡燈枯,要怎麼造反?

其次,還是要提到市場體量的問題。我知道許多網友(包括我)聽到「台灣市場體量太小,所以怎樣怎樣」的言論都很反感,但是市場體量的確會影響到社會流動的容易程度。

小池子的水的確比大湖泊容易變成死水。

以這幾年火紅的汽車共享來說。行業龍頭 Uber 在世界許多大型市場的戰爭都遠遠還沒有結束,仍然在不斷地燒錢搶市佔:Uber 在美國還在跟 Lyft 對掐、在印度跟 Ola 打、在東南亞 Grab 打;在中國和滴滴合併後,還是面對著後起的首汔、易到、神州、一號等對手的攻擊。

為什麼 Uber 在進入台灣後,基本上沒有對手呢?說到底是因為市場體量太少,跟 Uber 打割喉戰打贏了也得不到多大利益。當台灣政府出台政策要趕走 Uber 時,Uber 也就乾脆地說走就走了。

許多新科技的誕生,之所以會被稱為一種「革命」。是因為這些科技顛覆了原本的規則,為社會系統創造了一定的隨機性,給新來者一個可以向上流動的渠道。

然而,當新興的技術和商業型態出現時,創業家也會考慮打敗既有體系要付出多少成本,會得到多少利益。當這筆帳算不過來的時候,創業家也不是傻子。

正是因為台灣體量小,才更需要對新科技新商業模式包持開放態度,減少政府對現有財團的扶持和對市場的干預,讓創業家能夠科技創新所帶來的可能性火焰。

我們該怎麼辦?外面的世界

雖然階級固化是任何成熟社會的趨勢,但是不同地方的階級流動速度是不一樣的。我們能夠做的事情,是去追逐社會向上湧動的潮流。

這世界上,有的地方已是一灘死水,有些地方卻還是快速上升的火箭,只看我們有沒有膽識,願不願意承擔風險去搭乘。二十年前來到大陸經商的台商,就是追逐著這樣的機遇,有人乘風而上從底層翻身住進了城堡裡。

今日的世界,也還是有著高速發展中的國家,等待我們去冒險;而即使在同一個地方,也有明星產業和衰退產業之分;在已發展成熟的國家如美國,也還有矽谷這樣的地方,孕育著科技創新──每一次的創新,都是打破既有利益的革命,在城牆上打破一個孔給我們鑽。

台灣已經進入停滯甚至衰退期很久了,在假設台灣近期內不會發生革命,不會發生階級財富重新分配的情況下,階級壁壘只會越築越高。如今,去批評頂層階級是沒有用的,去祈禱資本家會善心大發「對員工好」也是沒有用的,因為人類永遠會優先捍衛自己的利益。

我們能夠做的,說穿了,就是努力去探索與尋找,下一個大門尚未關起的城堡:新的國境、新的思維、新的科技與技術,都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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