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為止,教我最多事情的城市,應該是巴黎。
在法國,我過得不好,心情也很蒼涼,但是巴黎默默教我一些東西。人生中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決定,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脫逃,竟然可以有那麼強大的意義,不知不覺讓軌道轉了個大彎。
如果你是道德重整委員會之一員,你一定不能理解巴黎。二十年前,已經有一大半的巴黎人不願意結婚。有人生了四五個孩子,卻還維持在「同居」狀態;包括法國最有權利的幾個人,也都過著這種「浪漫」的日子。這個城市的婚姻並沒有什麼實際的約束力。
我當時聽過最巴黎的故事,是暑休時(巴黎的上班族也有暑假),太太跟先生說,嘿,我和朋友去玩了。先生應了聲:好呀,我也和朋友有約。結果,一周後兩個人在蔚藍海岸遇到。太太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,遇到了帶著另一個女人在海灘上曬太陽的先生。兩人淡淡說了聲:Bonjour!
走了。
暑休後,回到巴黎,一切回歸正常生活,誰也沒提起這件事。這不是什麼太好的婚姻範本,但你可以藉此明白,他們對於個人自由的尊崇程度。
有個玩笑話說:「巴黎沒有四十歲以上的女人。」心境上,她們到老都還年輕地生活著,她們不像東方婦女一樣以奉獻犧牲為美德,自己也過得很有風格。
她們不減肥,但好像也不太胖。她們吃飯,每一口都像在享受和品味,用自己不急不徐的態度,說明了生命就是該耽溺在自己覺得美好的享受上。
她們沒有太在意別人怎麼說,堅信「如果你能活得和別人不同,那就是一種藝術。」重視生活細節的美學,也享受自己做的事,活得不像東方女性那麼沉重,那麼看人臉色。
道地的巴黎女人,不是群體的動物,一個人也很自在。她們不是做什麼事都得要得到別人認同,沒有什麼群體的包袱。
我學到了非常重要的事:不管怎樣,要過得好。不管你是一個女兒、一個母親、一個上班族,要盡量讓自己過得好,提醒自己享受生活的美味。就算我很忙碌,有時也累得像條牛,但我會盡量讓自己舒服。這並不是從巴黎回來就立刻能體會、能做得到的,而是隨著年紀,漸漸越來越順手地對自己好。
我從未因為過度工作而讓自己吃得太壞。再忙我都不虐待自己的胃,更不虐待自己的情緒。盡量讓自己不留在陰暗的情緒泥淖裡,我會企圖用自己的力量改變心情,也許是一杯美味咖啡或甜點,就可以點石成金。
我不太盲從。如果這件事讓我覺得不舒服,我寧可不做。我想我是個不太有美德的東方女人,我常會直接且溫和地在會議中提醒:可不可以說重點?或溫和點明:「我尊重你的意見,但請不必說服我,因為我不打算這麼做。」特別是在有人推銷產品或某種觀念的時候。
所謂的巴黎式優雅,不只是外表,絕對包括如何用適當音量說話,不是每個地方都是你家。
我不能接受「因為大家都……所以你要怎樣」這種理由。至今也不太能適應「啊,你一個人去旅行?沒有帶老公小孩去?」這種習慣性問話。
亞洲女人的孤獨常被視為是不幸福。巴黎女人則認為這是一種享受。我的「自我」比起她們還差很遠。但是無疑地,我是那種「就算亂世浮生,生命中還是要有一些華美精神」的信仰者。
我盡著一切責任,但我總是牢牢擁有自己。
我說的巴黎女人,未必是活在巴黎的女人,而是到老都相信,生命很值得享受的女人。有半顆心,我始終放在巴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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